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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(1 / 2)

距离举世震惊的灭国事件,已经过去半年。

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传说是天神降罪,又说是稀有的地质现象。后来者小心翼翼的踏足那片被诅咒的土地,发现房屋农田俱无变化,一时大量流民迁徙。奇异的是,死尸居然没有任何腐化,还保持着生命最后的姿势。但也幸亏如此,如此大量的死人没有演变出瘟疫。他们花了两个月才把尸体烧完,烟尘飘到天上,又过了一个多月才散干净。直到现在也没有敲定到底该怎么分配田地财产。流民之间,先去的、后去的、强武的、博智的,为了争产打成一团,械斗不断,又闹出许多人命。甚至隐隐出现几个自立为王的团体,吸纳了越来越多的流民。临时朝廷只能派官兵镇守秩序,但那些官兵自己也存了侵吞的心思。

大齐权力中枢同无数人一起消失殆尽,只有在外巡盐的三皇子幸免于难,他便顺势继承了大统。临时朝廷选择建立在端王府所在的顺天。他们先牵了许多平民回大都,等一切安顿妥当再正式转移——何况也没人知道这种事会不会再来一次,尚需时间观察。荣飞燕主动上交王府供新皇居住。自己则搬到端王府名下的一处小房子里。

再过不久,她就要去北边大漠和亲了。

她正在房中试妆,陆衣锦从窗户翻了进来,开门见山:“我说,真嫁啊?”

荣飞燕从铜镜中看到他的身影,并不怎么吃惊:“是啊……哪个好看?”她举着两个不同的耳环,比在耳朵上。

陆衣锦无语到:“金的吧……”

“玉的更搭”荣飞燕笃定道,陆衣锦很想说那你问我干嘛。

“李沛还好吗?”她忽然问。

“嗯”陆衣锦有点脸热“我们算是……算是成亲了吧,没办礼,也没请你来喝杯喜酒。”

荣飞燕露出惊喜的表情:“你们可真不够意思!”她忙走到衣柜前挑挑拣拣,选出一副贵重的头面和一盒珠宝首饰:“当是我的随礼了。”

陆衣锦手贴在身体两侧没有动:“这……这不都是新皇帝赏你的吗,我们不要,李沛又不带这玩意。”

确实是新皇赐下的。在这之前,荣飞燕已经上交了王府的全部财产。

荣飞燕坚持塞到陆衣锦手里:“戴不戴是一回事,有没有是另一回事。你们将来要是生个女儿,出嫁连嫁妆都拿不出来吗?”

这方面陆衣锦是一点都不懂:“还要嫁妆啊……”但是想起生女儿,他心神摇曳了一下。

他忽然想起正事,重复道:“真嫁啊?我听说那边环境可太差劲了,水都没有,你这样的过去,两三天不得被风沙吹成小老太婆?”

“你说话可真难听”荣飞燕撇撇嘴。

陆衣锦蓦地正经起来:“我说真的,李沛说要劫你婚车呢。”

荣飞燕听到李沛还是这么有干劲,莫名感到一阵安心。她转向陆衣锦:“我是自愿的,这是我的使命”

阳光穿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她脸上,她笑的明亮:“我可是郡主啊”

陆衣锦一愣,想起半年前她醒来时那张万念俱灰的脸,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。他点了点头,露出一个笑容:“那以后我们去看你,你可不许赶我们。”

“不赶不赶,再给你上三头羊,介绍你和最美的姑娘共舞”荣飞燕继续研究起她的妆容,随口附和道。

陆衣锦脸色大变:“可不敢乱说!你别挑拨我们夫妻关系!”他摆出一个效忠的姿势:“最美的姑娘我已经娶回家了。”

荣飞燕看看他,扑哧笑了,陆衣锦也笑了。

尘埃落定,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。

从荣飞燕处出来,陆衣锦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,他几天不见李沛就想的厉害。打算买点东西就回家。

因为临时朝廷设在顺天,这渐渐变得繁华,虽然离旧大都相比还差的远。他走进一家兵器店,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,许多一看就不是凡品。这样的小店,原是绝无可能受到这样的货源的。但总有胆大人士先于别人闯入禁区,从死人家里偷出不少好东西。陆衣锦给李沛买了两个护腕,听到旁边有人对他指指点点。

他左手的裂纹被他们看到了。

受天罚而死之人浑身都是这样的纹路,这件事情人尽皆知,身上有纹却还能活着走路的,恐怕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。陆衣锦不想引起关注,他想了想,又给自己买了个腕甲。说是甲,其实是特殊材料制成,带着能盖住手背,又不影响行动。

端王府离他家走水路很方便——他和李沛现在还住在那个海边的小房子里。他坐上船,看着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,心里很感慨。

“千真万确!说现在过去的都有田分,咱哥几个在这也是穷白丁,不如去试试运气——现在去都晚了!”

陆衣锦身边的几人热切讨论着,这样的对话半年来时有发生。

因为人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死,几乎所有亲戚都同时死绝,幸存者并没有太多悲伤,只有少数在当地有旧有亲的狠哭了一阵,也有极个别讲情义的千里收尸,哪还能找到尸首,早被人烧了。

大部分人则像这些人一样,看到的是其中天大的机会。

陆衣锦心中暗笑,哪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。

他闭目养神,有人似乎在戳他的手。

他猛的睁开眼,眼前是一个团团圆圆的小姑娘,扎着两个羊角辫,小手指一下下戳他的腕甲。见他醒了,小姑娘也不害怕,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,乳^牙长的歪七扭八。

陆衣锦温和的笑了:“你喜欢?”

小姑娘点点头:“好看,红的”

小姑娘的母亲听到他们说话,连忙过来抱她:“哎呀,你怎么又调皮!”接着向陆衣锦歉笑一下:“不好意思。”

陆衣锦摘下腕甲:“孩子喜欢就拿着玩吧”

“别别,不能给她养成这个习惯……”母亲的话戛然而止,陆衣锦的手缩的晚了一点,她看到了他手背的痕迹。那位妈妈大惊失色,抱着孩子赶快走了。

陆衣锦也不在意,又把腕甲戴回左手,脑袋里都是这个白胖的小姑娘。

还是小姑娘好,可以扎小辫子。

不像小知了和苏可可似的,看着就淘气。

陆衣锦再度闭上眼睛,那日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。

那日陆衣锦扛着昏迷的李沛和荣飞燕从乾清宫出来,发现了死去多时的朱扁鹊。朱扁鹊的手还紧紧抓着那个小朋友,掰都掰不开。一张娃娃脸上都是那样的纹路,像皮肤被摔裂了一样。

陆衣锦既吃惊又难过,他没料到朱扁鹊会在这里——他死亡的原因倒是看的很清楚。

已经带了两个人,他还是极为困难的加上了朱扁鹊的尸首,整个人几乎被压的走不动。他走出午门,到处都是一片死气,每家每户都是尸体。

大都有钱的有权的,和街边的小生意人路边的流浪汉,死的都是同一般。

他将李沛他们放在路边,从一个看起来比较有钱的大户人家拉来一辆马车。车夫死的时候似乎正在给马喂夜草,一头栽倒在马槽里。马认旧主,直到陆衣锦放开它的绳索,它还在用头不断拱车夫的尸首,迟迟不愿离开。

陆衣锦心中生出几分不忍,也不再强迫,自己拉着马车走了出去。他把李沛几人放到马车上,缓慢的前行。

热闹的大都,繁华的大都,人都死光了。方圆千里的街上恐怕只有他一个活人。他伤口还在发痛,强撑着前行,路过一间间死寂的商铺民宅。此刻已经是中午,本来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候,可没有一栋房子冒出炊烟。

陆衣锦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孤独,仿佛被世界抛弃了。他想到身后的李沛,生生把情绪压了下去。

后来,李沛和荣飞燕醒了。她们的状态很糟,陆衣锦费尽心思也开解不了。他自己心里也很乱很难受,却必须时刻关照她们,防着她们自杀。可是有一天,两人像约好了似的,好像又恢复了平常,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。

陆衣锦带着朱扁鹊的骨灰回了药王山。小知了大哭一场,和陆衣锦一起将他埋在朱家的祖坟。

小知了太小了,陆衣锦想带他走,却遭到了明确的拒绝。他说这里有数不清的医典药材,自己不过学到了皮毛,学成之前绝不会离开。

不知不觉他也在长大。

陆衣锦看他一个人确实生活的还好,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地址,又给他留了一大笔钱,警告他不许拿它吃喝嫖赌。小知了郑重应了。

他又顺路去看苏可可,他已经成了初级镖师,个子高了,人也黑了,因为到了变声期,说话跟公鸭似的。他嫌自己的名字不够霸气,擅自改成了苏大可。临走的时候,他把手中的那本黄河密卷交给陆衣锦,他不想再拿着这东西。

陆衣锦出门就给烧了。